自侧门悄然而进的,却不是一个人。陆嫔进来行了礼,侧首看了一眼溟翎公主,知情识趣道:“皇贵妃娘娘与公主有话说,嫔妾先到外面等着。”
“母妃金安。”溟翎公主自来不加姓氏称呼,俯身叩拜,被慕毓芫抬手扶起,赐了跟前的椅子坐下。因为身份特殊的关系,举止很是恭谨,甚至带着几分惴惴,“母妃召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慕毓芫细细看着她,清雅平常的容色,稍显怯弱,并没有遗传到那个人的相貌,依稀能辨出是陈才人的女儿。如若自己还是同晖皇后,不论陈才人有几分恩宠,终归也分走了丈夫的爱,还有了这个异生孩子。而如今,自己却在担心这个孩子,为她的将来费尽心思,俨然成了她的庇护人。——世事便是这般可笑,兜兜转转纠缠着,到底怎样做才是真正的对?仰或知道又不是错?
溟翎公主在静默中生出不安,小声唤道:“母妃?母妃……”
慕毓芫收回心神,缓缓叹了一口气,“你比寅雯还大两个月,如今寅雯已经风风光光出嫁,而你……”心中斟酌着该如何说,“母妃的意思是,既然没有京官门户敢迎娶你,那么将来便离开京城,嫁到外省大家都安静省心。”
“母妃,儿臣不要出京!”溟翎公主大惊失色,“扑嗵”一声跪在地上,搂住慕毓芫的双膝泣道:“母妃……,你也不要小芊了么?儿臣将来不嫁人,只求能呆在母妃身边……,母妃……”
“哎,你胡说些什么。”慕毓芫没有将其掰开,轻轻扶着她的头,“哪有在宫中老死的公主?你继续在皇宫里,只会耽误你一生的幸福。”
溟翎公主含泪摇头,哽咽道:“因为儿臣的缘故,这些年母妃受了不少委屈。儿臣也知道报答不了母妃,只求平日不去惹事,不给母妃添麻烦,能够平平安安陪着母妃就好。母妃,你让小芊留下来罢。”
“留你,只会害了你。”慕毓芫轻轻摇头,扶着溟翎公主起来,“你放心好了,母妃不会随随便便送你出去,总会给你找一门好归宿。只是这件事情,不是简单说说就能办成的,今日召你过来,就是要你别太担心着急。”
溟翎公主噙泪道:“母妃的恩情,小芊……”
“别哭了,也别说那些傻话。”慕毓芫取过一方紫绡丝绢,含笑递了过去,“平常日子里,陆嫔待你还好罢?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让人过来传话。”
“没有,陆母妃待儿臣挺好的。”
“那就好。”慕毓芫不便多留她,扬声唤了陆嫔进来,自梅花琉璃橱里取出一包金锞子,并两瓶子御制木樨清露,“这一包金锞子是给你的,木樨露给小芊喝,她的体质容易上火,记得多用些绿豆之类。”
陆嫔并不多话,应道:“是,嫔妾都记下了。”
“母妃多歇息,儿臣先行告退。”溟翎公主有些依依不舍,只是当着陆嫔的面,勉强做出平静淡然,跪安礼行得既端正又平稳。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双痕才陪着谢宜华进来。慕毓芫瞧着二人一眼,趣道:“你缠了贤妃大半日,她心里早厌烦了。还跟着进来做什么?”
双痕笑道:“可不是么。”
“是有些烦,从没见过如此难缠的丫头。”谢宜华也是一笑,淡眉星目见带着洞晓世情的清朗,“不过,嫔妾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孩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免得两个淘气打起架来。”
慕毓芫沉吟片刻道:“老八由你抚养着,皇上也放心。”
“是。”谢宜华也若有所思,只是稍稍沉默,抬头时已见笑意如常,上前握了握慕毓芫的手,“也请娘娘放心,多加保养着身子才是。”
“宜华——”慕毓芫将话忍在喉间,只微笑点点头,“嗯,知道了。”见谢宜华转身要走,又道:“对了,正好你回去的时候,传个话让文贵人过来一趟。”
“文贵人?”
若说后宫中的诸位嫔妃,没有位分的也罢了。如文贵人这般顶着名分,整整六、七年了,却从未受过皇帝一幸,实在是太过让人惊奇纳罕。仿佛是不曾存在的人,平时都看不到人,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在宴席角落看到一个影子。文贵人当初以才名被选入宫,时至如今,宫中上下人等都瞧不上,反倒成为文氏家族的一段笑话。
“对。”慕毓芫挽起谢宜华的手臂,将她送到寝阁门口,止步浅笑道:“你回去路过的时候,让新竹去说一声,省得再让人多跑一趟。”
三月初,春光明媚的让人沉醉。在漫漫满园春色的尽头,一左一右矗立着彼此对望的高耸阁楼,中间由双层半月形拱廊作为连通,距地整整二十四尺,任凭清风卷着各色花香穿透过去。明帝站在有风楼的连廊上,漫不经心眺望着,远处几树垂丝海棠开得正好,一半如霞如纱绽开,一半如珠如玉含苞待放,浓淡交错相宜,在绿玉般的叶子衬得下愈显绚丽。
那年那月,也是这般迷人炫目的景致。彼时正值两厢愉悦之际,随手攀折一枝红玛瑙珠般的花苞,与她插在云鬓青丝间,只觉眼前女子笑靥娇媚尤胜繁花。心内被无边喜悦一点点充盈填实,像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突发奇想笑道:“宓儿,不如我们在树上做个记号,往后的每一年里,等到今日我们都来加上一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猜最后能集下多少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