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唔”了一声,笑道:“倒是耽误你们小夫妻,先回去罢。”
临近夏日的春光透出微热,照得一院子繁花似锦绣浮云,海棠嫩紫、芍药嫣红,各自绽开绚丽的花色,一片浮华绮艳之景。午膳过后,明帝一直立在窗前出神,看着树梢的花瓣如雨般缤纷飘落,心中掠过一丝丝惘然。花影扶疏之中,依稀能看到昔日温柔如水的旧影,仿似正在花间微笑,轻轻招手等待自己过去。
“皇上,身上劳乏了么?”皇后的笑容总是浅淡,眸中却带着化不开的柔情,每当她宁和微笑时,总是能让人轻易沉醉在那温柔之中。
明帝摒退身前所有宫人,连多禄也不带,毫无目的地茫然走出去,不知不觉已经站在映绿堂的匾额前。在皇后仙逝八年之后,回忆起过往种种,再想到如今冰凉无趣的局面,更觉一阵难以言喻的落寞。四公主住在侧殿,正殿只有几个宫人守值,因被皇帝的手势所止,稍稍见礼便悄声退了出去。
寝阁内陈设依旧,窗边放着皇后常卧的舒云长榻。皇后素来不好华丽,上面只是刻着几朵简洁的漪云,边缘以金粉描出一缕缕云丝的影子,却显出难言的华贵大方。因为已经无人使用,上头并没有绣枕之类,只铺了一层薄薄的锦绣暗花软褥。明帝坐上去稍觉生硬,心中更是生出轻微难过。忽而听得一阵细碎脚步声,因为背逆着光线,初时看得不是很真切,仿佛是皇后一袭轻衫罗裙翩然进来。
“皇上?”那女子正迎着滟滟阳光,净莹白腻的脸庞之上,一双落落分明的乌沉眼眸尤为灵动,容色鲜妍似一株早春桃花初放。仿佛不期在此见到皇帝,双眸中带着轻微讶异,柔声裣衽道:“臣女不知皇上驾临,方才太过失仪。”
明帝略瞧了她一眼,随口笑道:“才几年时间,小玫瑰都已长成婷婷少女了。”
“皇上取笑,臣女怎么比得上玫瑰花。”杜玫若温婉浅笑,柔顺的低垂着头,“四公主刚刚午睡下,臣女不怎么睡得着,所以想着过来收拾一下。”
“嗯?”明帝稍微疑惑,问道:“不是有宫人照料么?”
“是,每天都有人打扫。”杜玫若脸上笑容平静,侧首看向旁边的玄漆书架,“这上头有好几样东西,都是从前皇后娘娘心爱的,臣女怕底下的人不知轻重,时常都要过来瞧一瞧,如此方才放心。”
明帝稍有唏嘘,“难为你了,也不枉皇后抚育你一场。”
杜玫若稍作沉默,很快复又拾起明媚笑容,轻声道:“此时晌午日头大,皇上既然过来不如多坐一会。臣女去添上些许安神的香片,再把皇后从前爱看的书取来,皇上随意翻一翻,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嗯——”明帝并不是很在意,刚要点头,只听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要开口寻问,便见多禄慌慌张张闯进来,不由斥道:“朕不是说过了么,不用你们跟着!又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这等毛毛躁躁的?”
“皇上……”多禄像是急急跑了一段,喘了口气道:“刚才皇上出来没多久,泛秀宫那边就有人过来,说是皇贵妃娘娘胎气大动,只怕今日多半要早产!奴才不知皇上去处,找了半日才……”
“你说什么?!”明帝豁然站起身来,顾不上方才的伤感惆怅,也等不及龙辇推过来,便紧着脚步朝泛秀宫赶去。
此时的泛秀宫已经炸开锅,宫人们的忙碌自不用说,太医们也是风风火火赶来,再加上闻讯而来的嫔妃,更是热闹的不可开交。熹妃刚去安和公主府没回来,惠妃、周贵人两个不停的念着佛,诸如陆嫔、文贵人、杨婕妤等人,则在旁边静候消息。
谢宜华最先赶过来,正帮着双痕往下分派事情,听得御驾赶到,忙领着众位妃子出去迎接。顶头看见一脸急色的明帝,赶紧上前行礼,目光落在皇帝身后的流霞色宫衫少女身上,心下微微疑惑,怎么近日总能隔三差五见到此女?再仔细瞧过去,今日一并连四公主也不见,如此说来,先头竟然是二人在单独相处?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明帝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闪身避开入内。
“皇上,产房血光不吉……”门口嬷嬷吓得不轻,话未说完便被皇帝一声断喝,赶忙紧紧闭上嘴,畏畏缩缩让宫人散开路来。
明帝急急在床边坐下,将慕毓芫的手死死握在掌心,见她脸色苍白、满头汗水,一头青丝凌乱潮湿的散开,不由痛声问道:“双痕,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日不都是好好的,无缘无故,怎么突然出这样的事?”
“皇上……”双痕不敢大声哭出来,哽咽泣道:“娘娘从去年生病,一直就身子不大好,时常都是三病两痛的,只是不让奴婢们说出来……”
——那件事,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元气。
大约是因为疼痛的缘故,慕毓芫秀眉微蹙,原本流盼动人明眸中笼着稀薄水汽,虽然依旧娟美如画的容颜,却少了一份往日的灵秀剔透。明帝将身子俯低下去,柔声似水低低道:“宓儿,朕会一直陪着你……”
慕毓芫有些恍恍惚惚,泪光莹然抬起眼眸,喃喃道:“你……,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我要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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