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素心默默点头,忽而转向乐楹公主道:“公主,听说你和迦罗相熟,你的话她或许会听一些,你能不能——”
乐楹公主见她欲言又止,不由问道:“能不能什么?”
傅素心避开凤翼的目光,双手在裙子上绞紧,似乎心内正在剧烈挣扎着,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轻声说道:“你帮我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她凤师兄……”
“素心!!”凤翼突然厉声,打断了她。
乐楹公主吓了一跳,倒不是凤翼声音太大,而是被傅素心的请求吓得不轻,忽然想起叶成勉说的话,此时方才明白过来。正打算开口劝解二人,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冷冷说道:“师嫂不用费心,我早就立过毒誓,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迦罗……”
“见过公主。”迦罗略微行礼,转身就走。
“迦罗,等等我……”乐楹公主顾不上许多,赶忙追出去,却嫌宫纱裙带繁复,只好提起裙摆疾步小跑。迦罗人虽小,步伐却是极快,不过稍微一段路程,便已让乐楹公主连连喘气,少不得喊道:“你别跑,就我自己……”
迦罗顿住脚步,回头问道:“公主,有什么事?”
“呃……”乐楹公主一气追上来,倒也不知说什么好,往前看了看道:“嗯,黄昏的时候,外面景色还不错。”
此时夕阳已沉、新月初升,暮风带着些许夏日余温,吹得人心暖融,隐隐带着些轻微浮躁之意。迦罗装束素来简洁,满头青丝束拢在一起,只用一枚东菱玉长钗别住,其余再无半点装饰。迎面清风徐徐吹拂,捋了捋额前碎发,“公主,刚才的那些话,你只当没听过,也不用再问了。”
乐楹公主一肚子疑问,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只是不好再提傅素心之语,想了想问道:“你方才说终生不嫁的话,当真么?还是一时气话?你还这样……”
“我还这样年轻,是么?”迦罗微微侧头,浅淡笑容好似清露晨流,带着不合年纪的淡漠,“世上女子众多,也不是个个都想嫁人的。有时候,若是嫁错了人,倒还不如不嫁。也免得自己伤心、子女受痛,终其一生都是后悔。”
“你这是在说我么?”乐楹公主心内微痛,淡淡问道。
“不是。”迦罗缓缓摇了摇头,瘦弱身形在月色中更显单薄,“我娘亲原本出身部族权贵,只因一次偶遇,认识一名中原男子,二人海誓山盟、许下姻缘,说是终其一生也要厮守在一起。”
“你的娘亲?”乐楹公主只大约知道些,凤翼和云琅救了她们母女,至于迦罗的身世,今日却是头一次听到。她知道迦罗不喜多言,此时提起,必定是有什么感慨,因此小声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夜色渐渐暗下来,迦罗索性仰面躺在草地上,拈一根青草在手里旋转着,似乎在梳理着自己的过往。高空明月皎洁,月华在她面上投下淡薄光晕,勾勒出冷漠的线条,最后缓缓吐道:“后来么——,抛妻杀子,弃之如履……”
乐楹公主觉得那声音渐渐微弱,仿佛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仔细看过去,却又不见一丝悲伤,仿佛被冻结了、尘封了。静默无言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你长大后,有没有去找他?”
“没有。”迦罗神色冷淡,“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记得他的容貌。”
乐楹公主先是很可惜,过了会又觉得庆幸,“想来还是找不到的好,那人虽然对不起你们,可是终究是你的父亲。你若是见到他,只怕反倒是为难的很。”
迦罗一笑,殊无半分暖意,“不会,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乐楹公主看着那冰冷神情,不知该怎么去安慰。原来这世上的人,终究还是畅快顺心的少,曲折不如意的多,总有一些不愿为人知的伤痕。茫然出神之间,只听迦罗接着说道:“今天是我娘亲的祭日,想单独去僻静地方呆一会,刚才说得太多了。公主不必等我,还是先早些回去。”
“好,你也早些回来。”
迦罗的葛蓝素袍沾上碎草,于是起身拍了拍,又将手腕上束带扎紧,“我方才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真的,发的那个毒誓也是真的。所以,公主也别再做说客了。”
乐楹公主一怔,待迦罗的身影渐渐走远,方才明白过来,她是以这种翻出旧伤的方式,来阻止住别人说起凤翼。可是凤翼已然有了妻子,纵使傅素心真的不介意,迦罗没发那样的毒誓,以她的性格,也定然不会做别人的妾室。若她生得再早一些,与凤翼相遇在年纪相当时,或许能执手浪迹天涯,也或许依旧还是彼此错过。
“公主,公主……”阿璃长声呼唤着,从后面跑过来。
乐楹公主甚是怅然,满天星斗的夜空也失去颜色,只觉眼前繁星扑闪,让人心里生出莫名烦乱,轻声责备道:“什么事,值得你大呼小叫?”
阿璃低着头道:“云将军说最近战事多,不大安全,所以让奴婢来找你。”
“是么?”乐楹公主静了会,随手在地上掐了一簇紫色铃铛花,一串串细小花蕾摇曳,形状肖似浓缩了的小铃铛,甚是招人喜爱。
“公主,我给你摘。”阿璃见她喜欢小花,赶忙在附近到处掐了一气,拢得满满一束递过去,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方才听说京里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准备祭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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