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朝廷另有旨意飞速传到涿郡。驻守此地的乃是萱嫔之兄叶成勉,因涿郡境内有天险博曲水,闽东王不放心外姓人,故而将旗下水师交由长子调管。使臣沿江乘船来到涿郡,宣读皇帝旨意,说是萱嫔孕后多忧、常思家人,帝心甚为焦急,故而宣召叶氏亲眷入京侍奉。
因闽东王所辖封地最大,涿郡地处偏远,故而叶成勉的家眷姬妾皆在,一双儿女也于此处长大。萱嫔还未出阁时,常为避长辈念叨而住于涿郡,于长嫂交情甚好,此番更有亲笔书信相邀入京。叶成勉知道妹妹圣眷甚隆,兼之担心外甥,赶忙吩咐妻子收拾行装,谁知道幼子却不舍母亲离去,不免哭哭啼啼起来。
那使臣见叶成勉为难,便劝说道:“皇上整日担心萱嫔娘娘,望夫人能够早日前去照顾,护的小皇子顺利诞育。只是因此让夫人和小世子分离,未免有些不通情理,既然小世子舍不得夫人,何不随同入京见识一番?也不过半年时间,便回来了。”
叶成勉素来疼爱幼妹,更兼萱嫔信中言辞迫切、浓思悱恻,不免觉得使臣的话也有些道理,遂颔首同意。那使臣只说萱嫔急等着见亲人,为免京中牵挂,因此连午饭都等不及,便匆匆护卫着叶氏母子离去。等到天黑时分,闽东王派人送来加急信笺,才知西边广宁王暴卒,叶成勉顿时发觉有些不妥。然而博曲水去往京城方向乃是顺流,皇宫的船早已驶出百余里,再去追亦是不可能了。
对于叶氏母子的到来,明帝甚为高兴,再加上公主即将抵达京畿,因此心情越发的畅快。不刻便有圣旨传出,因叶夫人负责照顾萱嫔产育,特予可自由出入宫门,另将西华门外的一所旧府收拾出来,赐给叶氏母子居住。
如此隆重其事,自然让后宫嫔妃惊动不小。其中熹妃最是忿忿不平,指责萱嫔恃宠而骄、扰乱宫闱,乃是后宫里头一等的狐媚女子。玉粹宫那边未置可否,明帝先听得有些不耐烦,因此对慕毓芫抱怨道:“朕在前面已经焦头烂额,她还是一味胡闹,年纪这么大,性子却不见有半点长进。你什么时候得空,去说说她。”
慕毓芫正在观望外间的雨丝,似千万条数不清的水晶珠串,连宫瓦檐口也被清洗的干净无尘,回头笑道:“这种场合让臣妾去劝说,岂不是更加添乱?谁去都不合适,皇上别太偷懒,还是自个儿辛苦一趟罢。”
明帝闻言怔了一下,笑道:“呵,是朕忙糊涂了。”
慕毓芫缓缓别过头去,唇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凝神看了会渐渐停下的细雨,朝廊上宫人吩咐道:“今儿的午膳稍微延后一些,路上雨水泥泞的,公主他们怕是要晚些才到,别做太早让菜凉了。”
“给皇上,淑妃娘娘请安。”吴连贵从侧殿赶过来,躬身回道:“公主和云将军已到宫门外,是不是即刻就宣召来泛秀宫?另外,夏烈王世子该如何安排?”
“让世子到书恩殿侯旨,朕过会召见他。”明帝站起身来,上前走到慕毓芫身旁微笑道:“朕去前面见世子,有些事情需要即刻安顿好。敏珊就先住在你这里,不用回公主府,你们且说着话,朕很快就回来了。”
慕毓芫知他有些愧疚,不愿立时见到自己的妹妹,遂颔首道:“皇上只管去忙,敏珊他们一路劳顿,先歇息会也是好的。”
明帝略微垂了眼帘,颔首道:“有你在,朕很放心。”
慕毓芫目送着明帝出去,想到那少女时总是任性胡来、娇憨无忌,如今却即将为人母的乐楹公主,不由摇头轻声叹息。只是在这男子的天下,女儿家的命运自来都是身不由己,眼下回到京城的她,未来的命运却依旧叵测难定。
“皇嫂……”有熟悉而娇气的声音传来,只见阿璃搀扶着乐楹公主进门,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颇为臃肿,宫人们赶紧将十香锦绣软垫铺好,生怕有一丝闪失。
慕毓芫在侧旁椅子坐下,亲手端过早预备好的乌鸡红枣浓汤,微笑道:“一路上劳顿辛苦,先喝口汤暖一会儿再说。”说着往珠帘后面看了看,却不见再有人进来,因问道:“云琅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进宫?”
乐楹公主缓缓摇头,低声道:“我不想见他,回府上去了。”
慕毓芫抬眼朝看过去,原先的骄纵傲气已洗去大半,神情颇有些恹恹,就连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只好点头道:“也好,咱们可以清净的说会话。”看着乐楹公主高高隆起的腹部,思绪有些纷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乐楹公主低着头大口喝汤,白玉瓷盏里冒出一团团氤氲的水汽,似冬日里缠绵不散的朦胧白雾,将她娇小的脸庞笼罩进去。那蒸腾的水汽似乎太烫人,渐渐熏红了她的双眼,眼泪便“啪嗒啪嗒”的掉进汤里,轻泣道:“在颖川的时候,我整夜整夜都怕的睡不着,不知要熬到何时才会结束。虽然心里也明白,世子未必是真心看重于我,可是不论虚情假意,却只有他肯在身边陪着我、哄我……”
慕毓芫握了她的手,默默点头。
“后来,我怀上他的孩子……”乐楹公主的目光有些涣散,泪水几乎将一方丝帕全部浸透,略停顿了片刻,“我自然不想要,可是……,可是我好害怕会疼,会夜夜梦到这个孩子……”她俯首看着自己的肚子,不知所措的颤抖着,“皇嫂……,如今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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