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连贵面色不变,躬身回道:“世子妃明鉴,皇上赏赐的东西都在外间,奴才是专门奉宸妃娘娘之命而来,说是世子妃先前喜爱的小玩意。”
乐楹公主听到“先前”二字,脸上神色稍缓,她自知宸妃不是莽撞冲动的人,既然特意遣派心腹太监前来,自然就是有要紧之事相告。莫非,是有关云琅的消息?乐楹公主心内一喜,忙道:“还是皇嫂知道疼我,走,到里间去说罢。”
“世子妃且慢——”说话的人是夏烈王府的二总管,他专门负责着乐楹公主的日常起居,方才便跟着吴连贵一起进来。此刻似乎有些为难,却一时找不到阻止的言辞,只是陪笑道:“这个,怕是不大合适吧。”
“放肆!什么不合适?”乐楹公主不由大怒,转身诘问道:“世子爷都不敢说我重话,你一个奴才有何资格多嘴?吴总管是皇嫂身边的大太监,并非外间不相干的陌生男子,到底哪点不合适?”
二总管显然理屈词穷,吴连贵见状忙上前笑道:“总管也是一片好心,想来是怕奴才带得东西有危险,担心伤害到世子妃。”他朝小太监招招手,掀开盒子露出海水翠玉佩来,送到二总管面前道:“不过是娘娘赏赐的一枚玉佩,总管这下可放心了?”
“是是,奴才也是担心。”二总管自然不敢当面撕破脸,只好顺着台阶赔笑道:“想来是奴才太多事,倒是让大总管笑话了。”
“还不快滚?!”乐楹公主冷声道。
吴连贵跟着公主步到内殿,给阿璃递了个眼色,阿璃会意跑到前厅去看门,乐楹公主静静的看着翠玉佩,半晌才问道:“皇嫂让你千里而来,就是为了送枚玉佩?她有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她仰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目于九尺高空的雕花房梁,声调渐次开始哽咽,“整整一年余——,到如今才算终于想起我?你们可知道……,可知道我夜夜以泪洗面?可知道我有多想回京,那怕是皇兄将我禁足公主府也好……”
吴连贵闻言亦是不忍,叹道:“王府人多事杂,便是有消息也难递进来。”
“云琅呢?”乐楹公主用绡纱绢拭了拭眼泪,猛然想起这是当初云琅护送自己回京时,在沿路的小镇买得,泪水便又如断线珍珠般坠落,“他应该回到青州去了吧?为什么一年来音讯全无,难道……,难道他已经把我忘了?”
“娘娘遣奴才来,正是为着这件事。”吴连贵也不客套,径自去妆台上取了一根长簪,对准宝漆盒子暗沟轻轻一挑,竟然“砰”的弹出一层暗格来,“云将军自然没有忘记公主,这六封书信便是一年来所寄。”
“你说什么?”乐楹公主大惊之下,悲喜交加,颤手取出那六封雪白的书信,盈泪问道:“那,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收到?”她停顿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难道是被皇嫂扣押,她为什么——”
“公主别急,且听奴才回禀。”吴连贵朝外看了看,回道:“方才的情形,公主自然也是明白的,云将军的信又怎么送得进来?若不是宸妃娘娘中途扣押,只怕早已经落入世子手中,公主断然看不到这些信,并且还会因此生出轩然大波。因此,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公主体谅。”
如捧珍宝般将书信一封封拆开,每封信内容并不多,也没有任何热切思念之词,通篇都是云琅在述说自己的近况。遥想在青州的那些时光,竟然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刚停止的眼泪忍不住又滚了出来,乐楹公主抽噎道:“我……,我要收藏着慢慢看……”
吴连贵仿佛知道公主会如此说,缓缓摇头道:“宸妃娘娘知道公主舍不得,但王府并没有妥当的放处,因此特意让奴才专门过来,请公主阅后立即销毁。若是不能销毁云将军的书信,奴才也就不必回京了。”
“不,我不答应!”乐楹公主紧紧握住书信,象是生怕它们会突然消失一样,连连后退道:“难道,连一点念想也不留给我?”
“公主,还请见谅。”吴连贵径自跪在她面前,将宝漆盒子举过头顶道:“此玉佩乃云将军送于公主之物,上面乃亲手刻的公主闺名,还请公主收下此枚玉佩,将手中书信交给奴才销毁。”
“云琅他——”乐楹公主半信半疑的拿起翠玉佩,晶莹剔透的碧蓝色玉石中,赫然正是“敏珊”二字,水漾般的明光顿时刺痛自己的双眼,却是连哭也不会了。
为何想要得到的,最后会与初衷相差万里?如今相隔千里,生死两茫茫,今后可否还有再见面之日?曾经以为此生只会与他度过,然而肚子里的却是别人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错?一步一步,皆是不得已,而前路却依旧看不到尽头。
辗转将近大半月,吴连贵终于从颖川回来,却不急着先回泛秀宫复命,而是直奔启元殿向皇帝回禀公主近况。乐楹公主以皇帝胞妹的身份下嫁,非寻常宗室女可比,陪嫁时便由贺必元带领八千京营精兵奉旨驻守,亦可算做皇帝和藩王之间的某种契约。吴连贵此去背负着帝妃两边的旨意,虽已劳累不堪亦不敢有丝毫怠慢,进殿叩头道:“奴才吴连贵,给皇上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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