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下午得知消息亦觉得意外,照他的本意并不想长时间逗留京城,只是皇命不能违,而且海陵王也很是高兴,更不用说满心兴奋的乐楹公主了。此刻皇帝的话说的极为自然,不知为何却有着不寻常的郑重,忙点头回道:“皇上放心,微臣定然会好生护全公主的安危。”乐楹公主喜不自禁看过去,含笑低下头。
海陵王看了看她,不满道:“皇兄,真是越来越惯敏珊了。”
宫人已经布上热菜来,明帝顺手指了几样与海陵王,笑道:“你爱吃的,朕也还记得,并没有特别偏心。”乐楹公主在旁边做着鬼脸,海陵王瞪了她一眼,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而跟云琅对饮起来。
帝妃二人低声说着话,皇帝不时问问云琅关于青州的情况,席面上的人虽少,倒也无拘无束的比较自在,乐融融的颇有几分家宴的气氛。酒过三巡,明帝脸上已经带着些许醉意,揽着慕毓芫笑道:“难得人聚集的齐全,等你将养些日子,敏珊和云琅也从关景陵回来,再加上敏玺,咱们一同到西林那边狩猎去。”
“好好,太好了。”海陵王率先叫嚷起来,起身取过酒壶,上前替明帝斟了满满的一盏,笑道:“从上次说狩猎一直拖延到现在,总算皇兄没忘记这件事,难得云琅也回道京城,这次定要一起玩个痛快。”说着有给自己和云琅满上,饮尽笑道:“我们总是聚少离多,此次定然不会错过了。”
云琅也一口饮了,笑道:“那是,到时候一定要尽兴。”
少年们身上自有一种不知世事的清澈,明帝跟着他们笑了笑,却不胜酒力的摇晃站起来道:“宸妃经不起夜风吹的太长,朕先陪她回去歇息。”云琅等人赶紧起身相送,明帝走了几步回头道:“敏珊早点回府去,敏玺和云琅也别玩闹的太久了。”
“是。”少年们齐声笑回道。
皇帝摇摇晃晃笑着往回走,进到椒香殿寝阁却猛的吐了一地,慌得宫人们上前收拾不及,却被断喝道:“出去,都出去!”慕毓芫赶忙挥手摒退众人,从侧旁端来清水递过去,明帝漱了漱口便在床榻上重重躺下,仰面叹息道:“宓儿,朕好累。”
“旻旸——”慕毓芫一语未了,明帝已经头深深埋在她的怀里,声音里微带凝滞,“宓儿,朕要把敏珊送走了。”良久的沉默,心痛难忍的声音继续漫漫说道:“母妃去世的时候,朕立誓要给敏珊一个幸福的将来。”拥抱的力度愈加紧些,仿佛这样才有继续说下的力气,“没想到,最后会是朕亲手毁了她的一切。”
谁能料,世事无常?
慕毓芫恍然想到前几日无心的对话,双痕趁无人的时候笑道:“娘娘,你可算原谅皇上了。”自己只是轻笑,想要说的话并没有出口。
——他,毕竟是九五至尊的帝王,不原谅又能如何?即便是民间的寻常夫妻,仰或是身边亲人故友,谁又能够全心全意只以他人为意?谁又没有自己的私心和无奈?垂首看着怀里身形沉痛的人,那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此刻却显出无力的一面,终究是命运强过人意罢了。
碧空无云,蔚蓝澄澈。
西林猎场的天空如三年前一般清新,极目远眺仍可看见连绵起伏的青山绿翠,而林间穿梭不息的鸟儿亦啼鸣的欢快,正顺着微凉的清风远远传送过来。如此好天气的确适合狩猎,云琅手握良弓骑在高头栗马上,看着那抹还不知情的杨桃色在面前飘飞,耳畔更是被金锣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有些恍惚。
“皇上决意让敏珊下嫁夏烈王,时间定在三月之后。”当这句话自姐姐的口中缓缓说出,自己竟然一时没明白过来,而后便听姐姐嘱咐,在陪公主守孝的三个月尽量迁就她一些,剩下的日子已经是屈指可数。
“发什么呆呢?”乐楹公主笑盈盈策马过来,窄口箭袖的紧致束身马装更显身姿玲珑,脚上的牛皮金线小靴簇新明亮,“听皇嫂说,雪团就是在前面密林里抓到的。”虽然云琅近日对她态度大改,说话间仍是商量恳求的口吻,“我射箭不过是花样子,猎不着东西的,你陪我去找一只好不好?”
告知消息应该就在今天,到时侯该会如何的天翻地覆?云琅略微蹙了蹙眉,并未将情绪停留在脸上,“你呆在青州那么久,不是常到躲在校场楼上偷看的,怎么也不见有丝毫长进?”他尽量用往常说话的语气,嘲弄似的笑道:“早说你是笨手笨脚的,等会好生骑着马,可别丢得太远找不到人。”
乐楹公主并不以为意,眨眼笑道:“那好,你可是答应了。”
二人说笑的样子落在明帝的眼里,眸中神色仿镜封似的不见波澜,手中的茶水却晃出一圈涟漪,低声自语道:“敏珊她——,将来一定会恨朕罢。”醇厚凝重的声音略微停顿,带着绵长的怅然若失,“要恨,也只有随得她去了。”
“旻旸——”慕毓芫轻轻握住他的手,细心的抚平金线云纹袖口间的褶皱,缓缓说道:“人由父母养育成人,长大后自应为父母舍身守孝,而公主是由天下百姓供奉,亦当为天下百姓保安宁。”她仰面向湛蓝的天空望去,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况且皇上何尝舍得让公主远去?她将来总会明白这些道理的,怎么会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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