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天候府出来后的半个月,江聘跟变了个人似的。书院天天去的最早,回来的最晚,抽空还要拉着先生探讨探讨学问。
先生被他打怕了,见他现在这幅尊师重道的好学生样子,还有点受宠若惊。
有一天,外面天都黑了,江聘还拽着先生的袖子,就着蜡烛微弱的光指着书问他问题。没算多高深的问题,很基础。毕竟…江小爷的学问水平摆在那呢。
白鹿洞书院的常年倒数客,这个名号可不是说说而已。
先生颤颤巍巍地在他魔爪之下答完了问题,看着他松了手,心满意足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样子,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江聘,你…最近怎么有些不一样了?”
先生说的很委婉,极为慎重地措了辞。其实他是想说,你怎么来上课了?毕竟,我们还是喜欢你不在的时候的。
你不在书院,师生都有安全感。你在了,学生都慌了。
作恶多端的江小爷丝毫没察觉到先生的言外之意。他咧嘴一笑,吹了口气熄灭桌案上的蜡烛,提着书袋推开门往外走,“先生,我都十七了。”
十七了,再过三年就加冠了。
黑暗之中,先生愣了一瞬,半晌后终是饱含沧桑地叹了口气,“将军的这位大公子啊,终于长大了,经事了。好事,好事啊。”
他以为,江聘的意思是,他都十七了,是时候该用些功了,不能再混吃混喝过日子了。
其实,江小爷的心思根本没那么积极上进。他只是想说,十七了,该成家了。是时候做点什么讨好他家老太太去提亲了。
傅时琇的出现也是有一定的意义的。至少,他让江聘醒悟了。
他家二姑娘啊,是块美味的肥肉,总有一些不知名的穷酸乞丐想要来染指。他得先下手为强,要不然,肉就让人家给叼走了。
江小爷文化水平有点不高,这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形象生动的比喻了。所以他现在才这么用功,就是为了…尽早吃肉!
为了二姑娘,江聘再次充满斗志。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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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老夫人的明镜斋门口,江聘手捏着书院刚批下来的那张考卷,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大义凛然地推开了门。
视死如归,冲锋陷阵。
他这次的文章写得不错。虽没有文采斐然到什么程度,在一众的学子中也没什么光彩,但好歹词句通顺,让人能看的清楚他写的是字,不是符。
先生很高兴地夸奖了他,说他进步很大,要继续努力。如果好好学下去,说不定能做个秀才。
秀才啊,对江小爷来说很不错了呢。毕竟凭他现在的学识,去大街上给人家摆摊子写书信都赚不来几个钱儿。
江聘也很高兴。他拿着先生的戒尺板子,半是威逼半是利诱地哄着他将刚夸奖他的话添枝加叶地都写在了考卷上。留了个证据。
代表着他的努力被认可的证据。
于是,江小爷现在就捧着这张写满了他这些年都未得来的荣耀的卷子,扑通一声跪在了江老夫人的面前。双手伸出,头谦逊地低下,“孙儿的考卷,请祖母过目。”
老夫人被他惊了一跳,见他这架势,还以为又是要请长辈签字的检讨书。她皱着眉接过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倒是乐了,“聘儿这次不错,该赏。”
江聘眼睛一亮,抬头看她,“祖母,孙儿有喜欢的。”
“你喜欢什么?”老夫人心情好,饶有兴趣地笑着问了句,“我的孙儿开了窍,祖母高兴,是该好好赏。说出来,祖母给你办。”
“孙儿喜欢云天候府家的二姑娘。”江聘叩了一头,说的斩钉截铁,“请祖母为孙儿提亲。”
“二姑娘?”老夫人的手摩挲着龙头拐杖,问得有些迟疑,“侯夫人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难道二姑娘还在襁褓中。”
“并未。”江聘舔了舔嘴唇,“二姑娘是姨娘所出,为庶。”
“噢…庶次女。”老夫人慢慢想了想,了然地点点头,“为妾?”
“并不。”江聘再次叩了一头,伏着身子不再起身,“孙儿想求娶姑娘为妻。正妻。”
后面的事…就比较血腥了。
阿三靠在门口,只听到了江老夫人拍着桌子厉声斥责的一句“胡闹”,然后便是棍子打在皮肉上的一阵噼里啪啦声。
江聘倒是蛮硬气,一声未吭,安静地接下了这顿打。阿三在外面默默松了口气,只道是老夫人心疼人,只是吓唬吓唬,没动真格的。
可等过了一炷香,看着江聘扶着门出来的时候,他就慌了。
“公子,你还好吗?”阿三急忙上去搀着他,手伸到他背后去摸,“老夫人打你哪儿了?”
“小爷没死,还有气儿。”江聘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忍着痛往院外走。背依旧挺直,只是脚步有些漂浮。一瘸一拐,像个中了风的偏瘫老头儿。
他很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阿三的第二个问题。
笑话。被打屁股这种事能随随便便往外说?不随随便便也不能说啊!
江小爷要坚强。要三顾茅庐,勇而不缩。
江聘一共去了明镜斋四次。之后的三次,老夫人生他的气,不让进。他便每次都顶着大太阳在院门外头跪着,跪满两个时辰。
挑着最热的时分,从午膳跪到晚膳。汗从额角滑下来落尽衣领子里,再蜿蜒着消失不见。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嘴唇干得退了皮,脸也从白米面晒成了荞麦面。三天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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