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于奏折上批寥寥一个‘可’字,景帝将手中的朱砂笔放到一侧。
微生澜从善如流地坐到旁边空着的雕花木椅上,任由景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视。
两人眼部轮廓其实极为相似,甚至可说是相同。但同样一双眸子,给人的感觉却相差甚远。
一者深如沉渊,一者静若止水。
帝王耳目遍布宫中的机要之地,以重华殿为中心的区域是其中一处。
“听闻你与大皇女说‘日日能见’,朕却不知该如何理解这话。”她与容华的女儿,毋庸置疑是最优秀的。
帝王无心?景帝只能说她不但有,且心还是偏的。
但偏爱一旦曝于明面,就不是荣宠,而是一道催命符。景帝自不会在人前对微生澜表现多余的关注。
虽说皇女在行冠礼后即有参政的权力,但王位终究只是个封号,手中实权并不如那些身居要职的臣子。
这也是微生澜之前与容璟说‘要入仕’的原因。
“按您期望的方向去理解吧。”微生澜将双手交叠置于腿上。
要争,景帝无疑是她的一大助力,但还远远不够。身后无家族势力相辅,是她相较于其他皇女而言的最为弱势之处。
计划是时候该提上日程了。
临雍、荆云、南奏……还有凉州。每想过一个地名,微生澜的眸色就愈深沉一分。
景帝无意深究微生澜半月间就改变心念的原因,只将一份被置于下层的折子抽出,摆到其面前。
过滤掉无用的修饰语句,这般长篇大论下其实也只讲了‘朝贡’一事。
“三年前延楚来朝,就以求解为名向予国出了一道难题。当初的解题之人被晋封至正三品官位,现更已是六部尚书之一。”一个名正言顺接受嘉奖的机会摆在微生澜面前,只看她是否能将其攫取。
……
……
回到王府,已是接近午时。还不待微生澜去询问苏衍的下落,苏衍就自行奔了过来。
“子昭你这是要急死我。”说完抓着微生澜的手腕就往里走。
说好的给她看人,结果人呢?
常理而言,客人上门拜访,主人若不在家则由其正君代为接待。但若未有正君,客人就只能选择在堂屋等候或是下次再来。如苏衍这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百无聊赖了也还是选择等。
微生澜倒是还神色如常,语调轻缓地问了句:“用膳了吗?”
“吃不下。”苏衍想也不想地回答。
微生澜轻巧地挣开腕上的手,眉眼微弯:“不是想见他吗,一同用膳如何。”笃定苏衍不会拒绝。
苏衍果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乖乖跟着微生澜到明歆阁。
即便微生澜不在王府,膳房也会照常备好三餐。两人踏入阁中后,下人就自觉送来提盒,摆好食宴。
“怎么还不来……”苏衍只觉望眼欲穿,但话音未落,她就看到微生澜起身行至门前。
将轮椅中的人抱起,微生澜对这几要及膝的门槛蹙起了眉:“明日我就让人把府中的门槛都拆了。”
卧房的门槛在搬入府邸的第一日就已被她叫人拆了,这明歆阁的门槛本也是要拆的,却不觉搁置到了现在。
“这……”苏衍瞄了一眼门外的轮椅,又瞄了一眼坐在微生澜旁边的男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身有残疾者易招人鄙弃,但观眼前这男子,苏衍还是肯定了微生澜的眼光。
“这是苏衍,我的至交好友。”这般温声细语,苏衍在心里嘀咕着。
当这么多年朋友也没见微生澜用这种语调跟她说过话。
然后她就又见男子望着微生澜的时候,眉眼间皆着柔色,唇角处也有微微上扬的弧度。
苏衍刚想感叹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就见对方转过头对她轻颔首,只是表情冷淡疏离至极。
苏衍顿时觉得她受到了双重伤害。
“如你所见,祈晏腿脚不便。”看苏衍这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微生澜疑惑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祈?听见这个姓氏,苏衍便立即反应过来。她今早站在重华殿上其实一直走神思考着微生澜娶的是哪家公子,左相府是在被排除行列里面的。
“用膳吧。”没来得及再细想什么,苏衍就见微生澜动作十分自然地给祈晏夹了一块鱼肉,甚至还细心地挑走了里面的刺。而对方在微怔过后,也给她回夹一份糖醋里脊。
“……”这午膳是真的没法吃了,真的。
苏衍自觉是好不容易才熬过这午膳,且尚有事务要处理,她也不便多待。
“你曾与我说‘若娶一个男子,就会自此对他一心一意’,我以为你会将人娶为正君……结果今日一番苦等。”苏衍话中带有几分试探之意,她此时已被微生澜亲自送行到王府大门前。
“现在还不是,过段时间就是了。”微生澜不打算对苏衍隐瞒什么。
苏衍于是面带挪揄之色,随意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在微生澜为苏衍送行的时候,虞书言便推着他家公子回到正院。
“主子,这香囊是要送给王爷吗?”他看祈晏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香味还很浓郁,猜想应是新制不久。
见祈晏不答,他就又补了一句:“虽然不是贵重的物什,但主子您的这份心意王爷一定能感受到的。”
不过这香囊他家公子是什么时候做的……他竟然都不知道。
心意……祈晏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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